《跟着薛涌留学去》:家长能为孩子作什么?
患有“体制依赖症”的中国家长,在处理孩子的教育问题时,首先要找体制,就好象我们小时候看的革命电影或小说里讲的“找组织”一样。不喜欢“应试教育”的中国体制?那就把孩子送到美国去,因为听人家说那里的体制特别先进。但如果你问,美国有什么好?美国义务教育质量之低举世皆知。怎么见得到美国读高中就比在中国好?中国家长们则不管三七二十一:“先出去再说!”他们的逻辑很简单:早到美国,就早和人家的体制接轨。
美国的许多家长则是另一个极端:特别不相信体制,什么都要自己来。美国的公立义务教育,就生均投入而言是世界最高的,比有些发达国家甚至高将近一倍。但是,不相信这种体制的家长比比皆是,导致了私立学校的繁荣。如今,私立学校也不景气。这倒不是大家要回归公立的体制,而是对于私立的体制也不信,要把孩子放在家里自己教育。于是,家庭学校的崛起,使私立学校丧失了不少生源。其实,即使大多数美国人选择了学校教育,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,他们往往也不是把孩子送进去了之。家长们都组成了庞大的团队,积极参与学校的生活,监督学校的运作。
最近《华尔街日报》的一篇文章所引起的争议,就从一个侧面揭示了这一现象。此文的作者Lenore Skenazy著有《放养的孩子》一书, 并主持过《世界最坏的妈妈》的电视节目。她从Facebook首席运营官Sheryl Sandberg最近引起轰动的《Lean In》一书谈起。在这本书中,Sheryl Sandberg力主有志向的妇女不要为了家庭牺牲事业,不要还没男朋友就在那里思考当母亲的责任、并准备为此作出牺牲。Lenore Skenazy则添油加醋,称母亲在孩子身上投入太多精力,往往适得其反。根据最近的研究,受过大学教育的妈妈,每周花在孩子身上的时间比1995年时多出9个小时。这意味着这些母亲每周少了一个多的工作日。她的矛头,直指所谓“直升飞机父母”,即那些象直升飞机一样盘旋在孩子头上、指挥孩子的一举一动的家长。她引述有关研究,称这种直升飞机式的家教培养出来的孩子,比起那些独立成长的孩子来,更悲哀、更肥胖、缺乏适应性。
文章一出,立即遭到许多读者的反击。一位来自加州的母亲列出了所谓对孩子过度投入的母亲们的业绩:给当地学校募捐数万美元、到教室志愿教课、带孩子们去野游、给数学和科学代表队当指导教练、组织运动队和比赛…… 让这些母亲回去工作?那就别抱怨孩子们失去了如此丰富的教育机会。另一位来自康州的母亲则指出,当公立学校该教的东西没有教或教不好、你也没钱雇私人老师时,你就得亲自教。找人看孩子吗?保姆们并不关心孩子的成长,她们只希望孩子能安静,乐见孩子没完没了地盯着电视屏幕。家长自己不在孩子身上投入自己的兴趣,就别怪孩子长大了玩儿起电子游戏来上瘾。现在网络上的内容那么庞杂,家长不和孩子有充分的互动,孩子就去和网络互动,最终一发不可收拾。家长的教育责任,确实比过去复杂得多。
Lenore Skenazy的错误,在于对控制孩子的父母和帮助孩子的父母不加区分。其实,后者往往万事让孩子自己选择,但会利用自己的经验给孩子许多指导、参谋、和建议。心理学上的依赖理论也认为,亲子纽带越强,孩子越独立、越敢于冒险。事实上,我自己女儿的成长,就得益于妈妈放弃完成耶鲁的博士论文,全勤养育。我们从来不禁止她看电视、上网,但她从来不看电视,没有任何玩游戏的习惯。这主要是因为她有更多的机会和父母交流,觉得这种亲子互动更有意思。更重要的是,负责的父母,在把孩子送进学校后,马上就参与学校的教育。他们不会死心眼儿地把一切都寄托在一个“体制”上。体制是靠不住的。记得去年在一次家长老师联席会议上,一位母亲抗议十一、二岁的孩子居然没有性教育,称这是可耻的失职。结果,学校立即让体育老师讲授性教育课程。如果学校无法应付这类需求,家长就自己进教室。事实上,孩子们许多运动队的教练就有家长参与。
不久前,一位中国家长给我来信。她带着女儿移民到美国,女儿在高中的排名和成绩都不错,但问题就是没有社会活动和体育爱好,又听说申请大学需要这些,一时不知所措。她诉苦说:“美国教育真是折磨人,没有一个统一的目标,众说纷纭,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去使劲了。”应该说,这是中国家长典型的问题。在中国,帮孩子选中学校,缴了择校费,一切就都托付给学校了。学校会告诉孩子和家长该怎么作。这就是相信体制。在美国,没有人这么相信体制。所谓“众说纷纭”,其实就是每个家长根据自己孩子的特点和需要制定一整套教育计划。这些家长不仅介入学校的教育,而且安排了孩子的各种课后活动、暑期班、夏令营等等。这也是我为什么说:在一个不相信体制而相信自己的教育环境中,家长就是孩子的校长。
如今网络教育的繁荣,使家长在孩子的教育设计上更能“网开一面”。家长并非无所不通,但完全可以象校长一样,设计孩子的教育战略,充分利用网络上的资源,给孩子设计与众不同的课程结构。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,就不是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规格产品,而是独立的、特殊的个人。